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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国时期的洛阳上清宫

时间:2007-12-19  来源:河洛春秋    字体:   

  
   上清宫遭受毁灭性打击是在民国时期。1944年4月,日军兵临洛阳城下,国民党守军在上清宫修筑坚固的堡垒,遂使此处成为日军最难攻克的制高点。日寇集中炮火猛炸上清宫,终使千年道观毁于一旦,只落得残垣横陈、断墙豁然、瓦砾遍地、孤树冲天……
上清宫的地理位置就是高。
沿着定鼎路北上,跨过陇海铁路立交桥,驱车1分钟后往东北方向看,便可看到上清宫的一堵墙影。可是,绕到310国道上再去看它时,却只见路口,不见宫观——上清宫森林公园的一片绿色,如层层幔帐,将它遮掩。
上清宫地势高,这固然很好,可得八面来风;但上清宫地势高也不好,容易八面受敌。在漫长的冷兵器时代,它遭受的最严重的破坏不过是火焚,尚可留下一些残垣;而到了现代,当它面临飞机轰炸时,那就是血肉横飞了。
上清宫——洛阳城的一扇窗,到了民国时期,它又是怎样的呢? 

上篇说到,到了清代,上清宫就像皇帝的破龙袍一样,看着是件宝贝,但必须缝缝补补才能示人,一年又一年,就靠几位道士看门护院,打发着无情的岁月。
到了清末光绪年间,这样的日子也维持不下去了。因为金代以来,主持上清宫的都是全真道龙门派道士,但传着传着就没有“后”了,后继无人了。怎么办?有人出了个主意:洛阳北大街有个祖师庙,庙里住着一个道士叫郭德禄,此人是全真道南无派第28代传人, 平时做起法事来有板有眼,行为举止也颇有道家风范,不妨请他来代管上清宫。
郭德禄答应了,但他来上清宫一看,哪里还能做什么法事?即便是自己早晚做功课,也没有一个人相陪。偌大的上清宫,就只有他一个人!怎么办?郭德禄觉得,一个人住在这里,根本对不起上清宫昔日的辉煌,这里可是道家“祖庭”啊!想当年,皇帝、贵妃把这里的门槛都踩破了,不行!不能让它再荒废下去了。于是郭德禄开门揖客,广交朋友,开始活跃这里的气氛。
当时,上清宫附近的庙宇还有下清宫、吕祖庵以及北关的后土庙等,于是他请这些庙里的几个道士一块来做道场,几个人凑在一起,倒也是香烟袅袅、诵经声声,证明上清宫还“活着”。
辛亥革命后,孙中山领导中国人民推翻帝制,建立了中华民国。民国政府派人来盘点上清宫的家当:道士,1名;田产,100多亩;建筑,玉皇阁、三清殿、老君殿、钟鼓楼、四帅殿……家当已经不多了。
就是这些家当,也得益于光绪十六年(1890年)的那次重修,当时由洛阳地方官吏、乡绅、民众共同捐款,才使得上清宫拥有了一个四合院的形制和规模。
民国十一年(1922年)春的一天,郭德禄闲来无事走出了山门。他发现当年的春天来得似乎很突然,头天晚上他还在居室生着炭火,一个人坐在那里烤火,觉得整个上清宫像冰窖一般,但一早起来,便觉得春天的脚步近了,脚下的枯草窝里,小草泛青了!是哩是哩,洛阳的暖春来临时从来没有个过渡。他正这样想着,一抬头,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站在眼前。
这个小男孩,就是后来的洛阳市道教协会会长、中国道教协会首届理事、现当代洛阳上清宫著名道长师惟新。他当时的名字叫师修,来自偃师,刚刚9岁。他身后站着他的父亲,看上去已经50岁了。
这个小男孩的父亲“扑通”一声跪在郭德禄面前,说:“俺是偃师郭坟村的,家里穷,实在没啥吃的了。这孩子还算机灵,我不忍心看着他饿死,您老行行好,收他做个徒弟吧!”
郭德禄看着这个男孩。只这正眼一看,小师修就趴在地上磕了个响头,紧接着喊了一声“师父”!郭德禄心中快慰,这孩子机灵!他连忙扶起父子二人,说声“好”!他给师修起了一个道名师惟新,这孩子便留下了。
谁也没料到,这个男孩一留就是67年!如今仍在上清宫的赵良真道士,在给记者介绍这段往事时说:这位与上清宫相伴了67年的老人,就是她的舅舅。她说:舅舅真勤快啊,当时他刚9岁,每天天不亮就先于师父起床,把上清宫打扫得干干净净,然后晨练、习武、跟着师父念经,一切功课和活计,都做得井井有条。
郭德禄见师惟新如此有灵性,心中高兴,又教他认了些汉字,师徒俩安心护庙和修炼,平静地度着光阴。

到了民国十六年,也就是1927年,冯玉祥将军来了。他的部队驻守洛阳期间,开展了一系列反封建运动,给女子放足,让男子戒毒,轰轰烈烈砸神像,如火如荼反封建。他的士兵先来到西关东边的府城隍庙,接着来到如今豫通街的县城隍庙,把洛阳府、洛阳县的城隍爷神像都砸碎了,然后又到西华街西头砸了大王庙。
城内的道士一看这阵势,都慌了:老冯好像啥神像都砸呀,他会不会砸道观?砸上清宫?砸太上老君的神像?
消息传到翠云峰上,郭德禄很担心,就差遣师惟新下山察看动静。
师惟新匆忙往山下走。他看到,山下的洛阳城乱成一团,而山上的上清宫命悬一线。  
果不其然,冯玉祥的部下砸了十几座庙宇后,开始砸道观里的神像,西关外的老君庙,北大街北头的祖师庙,也就是郭德禄原来所在的那个庙宇,都未能幸免,神像都被砸了个稀巴烂。这时,身在上清宫的郭德禄坐卧不安了,怎么办?把庙门锁住走人?不行,上清宫有史以来从不落锁,这是规矩,冯玉祥就是派人来砸,这儿也得有人值守!
师徒俩索性在山门外打坐,等着冯玉祥的士兵来砸。
结果,冯玉祥的部下并没有砸上清宫的神像。后来有人考证:冯玉祥有文化,他知道上清宫与其他宫观不一样,乃是“道渊”、“祖庭”,所以就没上山砸神像。而实际情况是,上清宫地处北邙山,相对偏僻,老冯犯不着派人跑那么远去砸它,在城内造造声势就行了。所以当时洛阳近郊的庙宇,几乎都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。
这场运动来得快走得疾,上清宫安然无恙,兀自立在高高的翠云峰上。到了1928年,也就是老冯砸神像一年以后,民国政府就承认了上清宫的存在,公布了它应该敬奉的神灵偶像,太上老君、元始天尊等道教诸神均可敬奉。民国政府对洛阳一些庙宇多占土地也进行了限制,具体到上清宫这样一个道观,100多亩耕地本不算多,何况当时仅剩下80亩了,但观里只有两名道士,土地就显得多了。不久后上清宫拿出80亩地,分给了邙山史家沟村和南石山村,作为两村建小学的用地。
这时的上清宫,比起唐宋时期的上清宫,真可以说是繁华落尽,风光不再了。它不再与国家社稷或社会大事件发生关系了,而是关起门来过日子,就像人丁稀少的破落大户,虽有着高贵的血统,有着庞大的院落,但几乎每个房间都是空的。而它的当家人郭德禄,到了民国二十年(1931年),也撒手而去,留下18岁的师惟新独守道观。
18岁的师惟新埋葬了师父,担负起主持上清宫的使命。
上清宫到了他这一代,还是从不落锁。
1932年,19岁的师惟新跟前,来了一个35岁的壮汉,他要求出家当道士。此人来历不凡,姓王,江苏人,当过兵,担任过连长,不知道怎么就想开了,家里的妻儿也不要了,非出家当道士不可。
师惟新说:这可不行,我的年纪未及弱冠,而你已过了而立之年,我怎能收你为徒呢?但这个人很执著,不肯离去。附近的庙后村有人听说此事后,出了个主意:你想拜师出家可以理解,可人家主持的年龄小,收你为徒不成体统,但他死去的师父年龄不小呀,你可以去拜墓认师,这样一来,那死去的郭德禄就是你的师父,师惟新就是你的师兄了。
于是一行人拿着香烛、酒食,一同来到郭德禄坟前设祭。上清宫从此又多了一名道士,道号王惟林。大家看着两位道士返回上清宫,都甚为快慰,说:上清宫的“人丁”又旺起来了。
王惟林识文断字,很快学会了做法事。他又善交际,平时和附近吕祖庵、下清宫的道士们友好相处,彼此往来倒也热闹。这使得师惟新心中宽慰,他让师弟留守上清宫,自己抽身远游学道去了。谁料他走以后,他这位师弟来到山下洛阳城中,结交一些游手好闲之徒,慢慢吸起大烟来了,对上清宫的事务不管不问。结果,宫外的几百株柏树被人陆续砍伐,最后竟只剩下6株了。
自古以来绿色四合的上清宫,这时光秃秃地矗立在北邙之巅。附近村庄的百姓看在眼里急在心头。王惟林的大烟瘾越来越大,最后竟把剩下的6株古柏也卖掉了。这时已是民国二十九年(1940年),抗战形势吃紧,为防止日军进攻洛阳,国民党驻洛部队在上清宫构建防御工事,在宫观四周挖了深深的战壕,筑就了明碉暗堡,密布铁丝网,好端端一座千年名道观,变成了杀机四伏的前沿阵地。
而师惟新对此浑然不知,正在西安八仙庵潜心修道。

1944年4月,日军兵临洛阳城下,处于制高点的上清宫,遂成为敌军的攻击目标。一时间炮声隆隆,守军顽强抵抗,引来了更加猛烈的轰炸,只叫那殿中的太上老君,忍看殿宇坍塌一片凄然。战事结束,民众到此一看,发现山门和院中的王母殿已经全部被毁;再一看,三清殿被炸得只剩下一个檐角,东西寮房和老君殿也是东倒西歪,玉皇阁损毁严重,只有后面的翠云洞没有被炸,但也被震得裂了缝,院落内只剩下一棵大树了。
呜呼!这是上清宫问世以来遭受的最严重的蹂躏!
碧瓦金茎今何在?只见孤树问青天!
当年大诗人杜甫诗中赞美的上清宫,如今已化为砖瓦的骨骼和土木的血肉了。洛阳民众和道教界人士看了,恨得咬牙切齿:万世不可忘此仇!劫后思痛,大家认为自从王惟林管理上清宫之后,这里已是一天不如一天,事不宜迟,得赶紧请师惟新回来主持上清宫!
附近村庄的一位信客背上干粮,辗转找到了师惟新,是为1946年深秋。师惟新火速返回洛阳,待他走上翠云峰,一眼便看到遍地瓦砾和一地树坑:我的古柏哪里去了?我的山门哪里去了?却只见那个王惟林躺在破床上,已经是一堆骨架了。
王惟林无颜面对师弟,悄悄服毒自尽了。
师惟新仰天长叹,在漫长的岁月里,上清宫虽经多次损毁,但并未伤元气,遭受日本飞机此番轰炸后,上清宫几乎就“报废”了。上清宫今后怎么办?其实不用着急,因为过了两年洛阳就解放了,上清宫又一次从废墟中站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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