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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纹铜禁

时间:2015-12-19      字体:   

  楚国为什么敢问鼎中原,请看云纹铜禁。楚国为什么会一败再败,请看云纹铜禁。作为中国人,你到河南博物院,想看就能看云纹铜禁;作为外国人,要看云纹铜禁,必须先到中国。

  2002年1月,国家文物局发布《首批禁止出国(境)展览文物目录》,规定中国64件文物永久不准出国(境)展览,云纹铜禁名列其中。在这个《禁止目录》中,涉及河南博物院的藏品共有两件,另一件就是莲鹤方壶;涉及河南的文物,有彩绘鹳鱼石斧图陶缸、司母戊大方鼎等。其中彩绘鹳鱼石斧图陶缸在《禁止目录》中位列“榜首”,现藏中国国家博物馆。12月6日,彩绘鹳鱼石斧图陶缸回家探亲,在河南博物院庆祝建院80周年《国家宝藏》特展中与父老乡亲见面,一展“中国画鼻祖”之华彩。

  禁,是承置酒器的案具,起于西周初年,灭于战国时代。之所以称“禁”,盖因周人总结夏、商两代灭亡之因,均在嗜酒无度。

  在中国历史上,禹可能是最早提出禁酒的帝王,相传“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,进之禹,禹饮而甘之,遂疏仪狄而绝旨酒,曰:‘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’”。夏、商两代末君,都因沉湎于酒而国家破亡。周鉴于此,发布了中国最早的禁酒令《酒诰》,其中规定:王公诸侯不准非礼饮酒,只有祭祀时方能饮酒;民众聚饮,押解京城处以死刑;不照禁令行事执法者,同样治以死罪……在这种情况下,王公诸侯虽在祭祀时可以饮酒,甚至违法饮酒,但承置酒器的案具却烙下中国第一个“禁酒”时代的印痕——名曰“酒禁”。

  “酒禁”不像其他酒器,所见甚少。“我所知道的,约略只有三件。解放前出土的,有两件,一件在美国纽约市博物馆,一件在天津历史博物馆;解放后,发现一件,就在河南博物院。”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赵世纲研究员说,“但那两件,是没法与云纹铜禁同日而语的。云纹铜禁1米多长,霸气十足,主人是楚国令尹子庚,也就是那位敢于‘问鼎中原’的楚庄王的儿子。”

  令尹约略相当于宰相。楚庄王之后,楚国除叶公子高(就是那位好龙的叶公)因平定叛乱有功,出任令尹外,令尹一职全由王室公子垄断着。此外,司马(军事长官)、县尹(地方长官)等重要职位,也主要由公子担当。由此,楚国形成一个以王室公子为主的政府统治集团,楚国进入“公子执政”时代。公子执政,群龙共舞,以致到了楚庄王的接班人楚共王,其立储都不得不像摸彩票一般,问起“鬼神”。楚国王子势强逼主,叛乱杀王事件更是不时发生,时人曰:“国多宠而王弱,国不可为也!”

  “云纹铜禁”霸气十足,但它不过是楚庄王的儿子、楚共王的司马、楚康王的令尹——子庚的随葬品。子庚墓出土器物,无论数量还是铸造水准,都十分惊人——它是目前发现的楚墓中年代最早、等级最高、随葬品最丰富的一座墓葬,其中收藏在河南博物院的王孙诰编钟,一套26钟,是中国所见编钟中数量最多、规模最大、音域最广、音色最好、制作最精的一套编钟;而云纹铜禁,更是该墓出土的最为摄人心魄的艺术杰作。

  公子执政,楚国将相之才背井离乡,如伍子胥、范蠡、文种、李斯等;礼乐之法混乱,政治变革滞后,让貌似强大的楚国失去统一中国的机会。当“秦发兵击之,大破楚师于丹淅”(《史记·屈原列传》)后,作为楚国先王裔孙的屈原,也就只能在《国殇》中凭吊秦、楚大战中阵亡的8万多楚国将士了。

  子庚的墓地,就在屈原凭吊的战场上——子庚,知否?铜禁,知否?

  贼口脱险盗墓贼意外留下“残云”铜禁

  “就是个残破不堪的‘光板’铜案,长方形的;其中一个边儿上,还塌陷了大半拉子;整个案子,裂为七八块,就像经历了一场大地震一般,也像极了震后裂变的大地!”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赵世纲先生说,“没有现在的‘云纹’,前前后后、上下左右,都没有‘云纹’,哦,就像近几年流行起来的那些喝功夫茶的茶几,最普通的那种、没有什么装饰的那种!”

  与铜案同时出土的,是难以计数的弯弯曲曲的铜梗。“显然,铜梗是从这个铜案上掉落下来的。但当时,你让我想象这个铜案原本该是什么样子,说实在的,想不来!”

  尽管难以想象它的样子,但这么个庞然大物还是震撼人心。“1米多长,霸气十足,这让我想起了‘问鼎中原’的楚庄王。研究器物铭文,获知这个墓,不是楚庄王,而是他儿子子庚的。不过,他的这个儿子,也是楚国令尹,就是常说的宰相!它是楚国黄金时代的器物,是楚国能够争霸中原的一种象征!”赵世纲先生说。

  尽管器型严重受损,但考古学家很快断定:它,是一种罕见的青铜器物——禁。“当时淅川的同志已经把铜禁,包括他们发掘的一批青铜重器,运到了仓库。”赵世纲先生说,“淅川楚墓的发现,实在太过突然。丹江口水库水位一下降,村民发现,有青铜重器露出来了,就报告给淅川县文管会。淅川的同志出于安全考虑,进行了抢救性发掘。我去的时候,东西都运到仓库里了。但下寺楚墓考古报告,是由我主持撰写的,前前后后的情况,我也很熟悉。”

  1975年8月,河南省南部驻马店地区连降暴雨,板桥水库等中小水库几乎同时溃坝,遂平、西平等29个县市受灾,涉及1200万人,冲毁京广线铁路100多公里……事故发生后,1976年、1977年丹江口水库连续泄洪——蓄洪——再泄洪,这么一折腾,水落土去,竟把一个千年不言的楚墓群给“发掘”出来了。

  楚墓群位于北高南低、向南一直插入丹江的一座高20~30米的土山上。这座土山,当地人称为龙山;龙山上,有座寺院,名曰“下寺”;下寺与西北方的上寺,遥相呼应,“一在白崖万山环抱中,一在山麓丹水旁,相望三十里,俗称上下寺”,“学名”香严寺。

  1967年,下寺被划入丹江口水库淹没区;1974年,丹江口水库建成蓄水,下寺沉隐在碧波浪涛中;1975年,板桥水库等溃坝;1976年~1978年,丹江口水库泄洪,水位下降,楚墓群被冲刷而出。

  下寺2号楚墓在汉代已遭盗掘,但还是出土大型青铜礼器80余件,车马器、兵器、玉器、金箔、骨贝等6000余件,其中通高在61.3cm~68cm之间的列鼎7件。鼎内有铭“王子午”,故被定名“王子午鼎”。尤为珍贵的是,鼎内铸铭14行48字,记述了“王子午”担当楚国令尹时的政绩。“王子午”,正是楚庄王之子——子庚。由此,2号楚墓主人的身份,得以确认。

  该墓出土的一套编钟,共26枚,其中最大的一件通高120.4cm,重152.8公斤。每钟皆铸铭文,内容相同,其中“唯正月初吉丁亥,王孙诰择其吉金,自作和钟”,“阑阑和钟,用宴以喜,以乐楚王诸侯嘉宾,及我父兄诸士”等字句,记述了编钟的用途,也说明这是王孙诰“孝敬”老爸子庚的。因有此铭,2500多年后,考古学家又把该套编钟还给儿子、编钟制作者王孙诰,定名“王孙诰编钟”。

  “尽管最动人心魄的发现,是云纹铜禁,但遗憾多多。铜禁彻底修复后,剩下一些残件。残件显然不是铜禁的,却与1号楚墓的两尊龙耳方壶的构件极为相像,只是大一点儿。”赵世纲说,“1号楚墓的龙耳方壶,通高均为79.2cm。既然2号楚墓的残件比1号楚墓大,那么它被盗的两尊龙耳方壶,通高肯定超过79.2cm,当与莲鹤方壶相若吧!”

  因2号楚墓盗洞遗留有汉代器物,考古学家推测它的两尊龙耳方壶,可能早在汉代就被盗走了。两尊龙耳方壶放置在云纹铜禁上,盗墓贼盗移它们时,“打碎”了铜禁,才为今天的我们留下这片“云彩”。抑或,云纹铜禁以“玉碎”相抗争,这才留在了主人身边。

  倘若两尊莲鹤方壶般的龙耳方壶,还放置在云纹铜禁上,风采依旧,该是何等壮观?

  虎口拔牙铜禁险被“羁留”北京

  云纹铜禁剔透玲珑,厚重庄严——是什么构建起它这令人叹为观止的绝世恢弘?

  粗细不一的铜梗,如编织中国结一般,筑成铜禁禁体的朵朵“云彩”——铜梗共有5层,最内一层铜梗最粗,作为梁架;每根梁架两侧,伸出数条支梗,一如搭建建筑构件的斗拱。支梗纵横交错,相互卷曲盘绕,却又互不相连,都在单独以最内层、也是最粗的铜梗梁架作为支撑。如斯这般,重叠5层,美轮美奂。禁身四周,攀附的12只龙形怪兽有序排列,它们曲腰卷尾,探首吐舌,把嘴巴伸向禁体中心,不但形成群龙拱卫的艺术造型,还似垂涎酒的醇香、贪恋酒的美味。禁体之下,有序蹲伏着12只虎形异兽,张口吐舌,似不堪重负,似气喘吁吁,托起禁身,更构筑起铜禁的庄严、神圣。

  怪兽是龙是虎,似已无关紧要。但它们与禁身共同构建而成的铜禁,恰似在云游青天,那飘荡的朵朵祥云把铜禁装点得腾云驾雾,似梦如幻,飘然欲仙——此为醉酒之幻觉乎?此是酒中有仙乎?

  云纹铜禁,因此得名。

  如斯铜禁,当初只是一“光板”铜案与根根铜梗。让其复活的,是中国青铜古器修复界三大圣手之一、河南博物院高级技师王长青。

  难以计数的青铜碎梗,谁是谁的“邻居”?在一堆铜梗乃至铜渣儿面前,研究断痕,小心拼接,没有耐心与毅力,是不可想象的。“这是王老先生带领4位徒弟,花4年时间,耗4万元,才修出来的呀!上世纪80年代初,4万元,是个天文数字!”河南博物院研究员任常中说,“云纹铜禁的修复,是王老先生一生遇到的最大挑战;它越洋过海,到美国展览,至今没有走位变形,堪称他的经典之作。”

  铜禁修复后,没在河南博物院展览,甚至绝大多数博物院工作人员还没看到,就被运到美国去展出。“铜禁轰动美国,但接着也遇到很大的麻烦。”任常中说,“回到北京,中国国家博物馆就不想让它重返河南了。他们说,失蜡法工艺,国家博物馆必须展示。”

  任常中一听这话,急了。

  但他耐着性子,对人家细心解释:“这个价值是很大,一位年迈抱病的老师傅,带着4位徒弟,没日没夜地费了4年时间,花了河南4万元人民币,但别说河南人,就是河南博物院的很多人,都还没有见过它,它如果就此留在北京,恐怕不只是我受不了,将近一个亿的河南人都受不了。”

  国家博物馆有关领导闻此,忙问:“这么严重?那怎么办?”

  任常中说:“你们不就是要反映中国的失蜡法吗?我们用另外几件用失蜡法铸造的器物顶换怎么样?”

  “可以,那得5件!”国家博物馆可能觉得上当了,竟然来个狮子大开口。

  “一言为定!”任常中先生当即答应。

  “最后,送去3件。不过,也难受呀!无奈,把王子午列鼎(7件)给拆散了!鼎的耳朵,是失蜡法铸造的。另外两件,是楚墓出的其他器物。”

  美国人热爱云纹铜禁,可能与咱们有别:2500多年前,竟然雕造254块“蜡模”,铸造出如此复杂的器物,这让他们难以想象!

  他们惊叹中国先民的技术创新,要知道,失蜡法(熔模工艺)是现代西方制造业乃至西方崛起的温床!

  专家点评

  1978年,河南淅川下寺2号楚墓出土的这件春秋晚期的云纹铜禁,庄严瑰丽,造型奇妙,铸艺巧夺天工,霸气自然天成,是河南博物院的镇院之宝。

  此禁整体用失蜡法铸就。文献所见中国最早用失蜡法工艺的时间,在唐代初年——《唐会要》说,高祖武德年间铸造开元通宝,用的就是失蜡法。

  因失蜡法文献所见较晚,学界一般认为中国失蜡法工艺源自印度。云纹铜禁的出土,将中国失蜡法铸造工艺的历史向前推进1100年——此禁铸造年代,不晚于公元前552年。墓主子庚是年而卒。

  由此,学界认为失蜡法铸造工艺至少在2500多年前的中国,就已相当成熟。它不是舶来品,是中国固有的三大传统铸造技术之一。

  所处时代:春秋时期;器物规格:通高28.8cm,长103cm,宽46cm;出土时间:1978年;出土地点:河南省淅川下寺2号楚墓